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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北】生旦不言丑

6
“我去给他敬酒的时候,就觉得他总挡着脸似的。”撒班主得到一声冷哼,他愈是笃定,“是你打的?”
何老板此时正坐在撒班主的扶手椅上。
这种老式的、半包围状的木椅给他一种天然的安全感,他犹记得何家班初初成立那阵,芒城有个财大气粗的老板看上了他们班子里一个须生,那时候戏散了场,那人就坐在第一排当中没有扶手的椅子上,支出一条腿对那须生道:“您唱累了吧,来这儿坐。”
何老板也没多费话,抬手就着那条比常人粗出一倍的大腿练枪法。
只放了一枪那人就跳了起来,何老板摸着枪杆子说声“滚”,那人就连狠话都忘了撂下一句,连滚带爬地就去了。
撒班主一句话把他从往昔的记忆中叫醒,而他明明正要回忆起一些重要的人事,于是乎很不耐烦地,顶了句“什么?”
“那一巴掌……”
“是我,是我好了吧,”何老板皱眉,打断道,“但你想问我的该不是这个吧?”
撒班主背着手在屋里走,每说一句话脚步就略顿一顿,起范儿一样的,看得何老板直扶额。
“你有话直说好不好……”何老板一个唱京戏的,也觉得实在耗不过他,他霍然起身,“师父您老坐下说。”
嘴上请不动,动手拉一把总是可以的。
“当年王中王,是甄富贵派人杀死的吧?”一坐下撒班主即问道。这依然不是何老板脑中预备的问题,他背对着朝他那边挪步,退无可退了就腰上放松顶着椅子的扶手,点头:“啊。”
他一靠过来,撒班主顿时有些坐不住。
“何……二月,你替我把大徒弟给我叫进来。”
何老板猛然回身,目光如有所觉地落在他的腿上,低低地啧了一声,语气是自己不知的柔软:“这怎么……坐着还疼啊?”
师父膝盖上的伤是老毛病了,年轻时仗着身强体壮冬练三九,生给自己逼的。
他方才就见到他在自己眼前晃,走着走着左腿打弯时就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僵硬。
他一蹲下撒班主又要起身,被他一记眼刀盯回去:“呦,怎么着,师父心里这弃徒跟爱徒的分量差的够多的。”
撒班主没有办法,只能让他一手扶上自己的左膝,一手在膝盖两侧用了力道揉捏。
他蹲着使不上劲,揉了半刻又改成了半跪,渐渐的另一条腿也放下,变成完全跪立的姿势。
撒班主在他这极似二月的时刻出言问他:“甄富贵中的毒是你下的?”
何老板不答。过得半晌,他抬起眼睛,讳莫如深地对他笑了一下。
撒班主感到膝盖上针刺般的疼痛被何老板一双手捏开揉碎,泡沫一样逐渐消散在奔腾不息的血液里。
“你放的什么?”撒班主平缓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惊讶或厌怒的情绪。何老板眨眨眼睛,反问:“师父放的什么?”
“藜芦散。”
何老板“呵”了一声:“您可真够仁慈的。”话未说完,他的手腕便被抓住。
“我还真没看错啊。”撒班主闭目,深深呼吸了几下,“但你为什么呢?”
“没必要这么痛心疾首,”何老板手指轻勾,转过来与他掌心相贴,“你觉得让他在戏台前吐上一回,就能抵过他给咱们的耻辱么?
“开场前我去质问他当年的案子是不是他在捣鬼,你猜他说什么?
“他说‘你应该谢谢我,若不是当年我陷害你,你怎么会出走北京,又怎么会卧薪尝胆,成为一代名角?你看你应该谢谢我才对。’——啪。”
何老板学着甄富贵的腔调到最后,手掌凭空一挥,目光冷冽。
撒班主这才后知后觉,他的二月终是与过去不同了。年幼时二月也倔强,但那倔强在他的感知之内,谦尊而光,卑不可逾,更像他青年时才领略的境界。但这一刻他却突然锋利起来,见棱见角——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。
“道不同不相为谋。”
这句话不是他说,却是他说。
何老板俯身,将自己的侧脸挨在他的腿上,这是一个充满依恋的姿势,仿佛一个孺慕的拥抱。
“师父,”何老板低喃,“你走,我不送你。”
说完他便当即起身离开,没有回头再看一眼,撒班主甚至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。
何二月不会喝酒——即使成了何老板也还是一样。
那酒却是好酒,花田酒坊的醉逍遥,开上一坛便是香飘十里,不用特意打听都能够循着酒香找来。
“……怎么是你呀?”何老板放下酒杯的工夫,对面便坐了个人。他很不客气地上手勾住对方军服上的武装带,向自己眼前带了带,那人任他猫一样懒懒地半眯着眼睛仔细看清了自家的面容,才在他放手的瞬间利落地将上衣重新抻平整。
“过两日就是府上姨太的生日,大帅一早让少帅给您写信,邀您去唱堂会,但因为您一直不回信,大帅担心您的安全,这才派我来看看。”对方一板一眼,公事公办。
“大帅让你跑一趟,你就亲自跑一趟?”何老板的眼睛粘在军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拿不开,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,“……你骗谁呐。”
“自从上次替您查了十年前花田镇的案子之后,少帅他也一直很挂念您。”
“你呢?”何老板又取了一个酒盅,倒满了,但把自己刚才喝的那杯递过去,“甄帅和鸥姨太挂念我的戏,炎少帅挂念我——那你就一点都不挂念我。”
“当差不能喝酒。”对方犹豫半瞬,伸手推回了那个杯子,在何老板的眼光中又添了一句,“为了嗓子,你也该少喝酒才是。”
见终于逼出了对方口中的“你”字,何老板便不再计较。他笑得抿起嘴唇,对他摇了摇手指,将两杯酒都一一倒入喉咙,酒劲噎得他顿一顿才能再说话:“没有酒,哪~嗝,有戏啊~”
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,”何老板转眼又倒了一杯,仍旧是一定要推给他喝,因怕他拒绝了这人又要两杯下肚,无奈只好接过来放在近旁,“那个当年陷害你的人,你处置了没有?”
何老板嗤笑当兵的人习惯的用词,方才他喝的太猛,酒意积在胸中,有些窒闷,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抚着胸口,“我下毒,把他杀了。”
对方只无声地惊讶了片刻,就点点头:“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时候,就知会我。你知道这也是少帅的意思。”
“人都死了,我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反正又没有人要揭发我。”
“你用的什么毒药?”对方依然刨根问底,这让何老板觉得惊讶,但还是答道:“一种蓝色的香菇……你去查吧。”
“这里毕竟不是芒城,不在自己的地盘,遇事还是以防万一的好。”看出他的疑惑,对方难得主动解释了一句。
“我说,你不给我面子,我可是不会大老远去给你的小鸥唱戏的,”何老板的眼睛终于落在对方面前纹丝未动的酒盅上,他忽然打起了讨厌的官腔,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烦躁,“……撒参谋?”
撒参谋眸色顿转深湛,他别开了头,面朝着天边火烧一样灿烂的夕阳——芒城是见不到这样的景色的,高树高墙,遮蔽了一切热烈开阔的意象。
过了一时半刻他回过头,依旧沉默着,将面前的酒一仰而尽。
何老板一手支颐,歪着头看落日余晖斜照在撒参谋英挺的眉眼上,为他坚毅的轮廓渡上一层柔柔的光线。真是情深意重……为什么他喜欢的人嫁了人了,却还是这们情深意重。
何老板看到眼眶发酸,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惹得撒参谋不得不赶忙过来扶他。
“其实你要是识相,要我说这点事就不劳烦参谋长大人你费心了,”何老板站立不稳,偏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指点他的鼻尖,“你可别帮倒忙……坏了我的好事。”
“明天你休息一天,后日跟我一道回芒城。说好了?”撒参谋不知这醉鬼说的是哪里的胡话,但想着他答应的话还是要多敲定一句,省的这难伺候的主儿酒醒后赖账。
他两只手臂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,一时间有些难为,正要把他一只手架起来放在自己肩头,就被喝醉的人转身缠了上来。
热乎乎的酒气扑在脸上,撒参谋无奈揽住他的腰任他巴着自己。左右花田镇的行人来来往往,明里暗里投来好奇的目光,撒参谋已经可以听见有人的窃窃私语声。
“你答应我的,后日就出发,听见吗?”撒参谋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脸,他望着别处,语调僵硬地又问了一句,半晌得不到回音,只得暗暗叹了口气,“……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撒参谋想此来真应该带个副官的。照这情况他拖也拖不动,若是把人扛着背着抱着倒是便利,可怎么着自己身上都要被花田镇的人盯出两个洞不可。
“你有心事,当我看不出?”何老板忽然伸手推他的肩膀,这样拉远了点距离,又嫌他的肩章硌了自己的手,皱眉道,“我最讨厌你……们这个表情,什么也不肯说,不承认……就没有么?”
他语调里微有一丝异样,撒参谋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,谁知那人与自己目光一触便又跌回了他的怀里,仰着脸甜蜜温柔地笑了出来,那笑容天真又真挚地,同他心底隐约的期许暗合,看得他心如擂鼓,几乎移不开眼去。
“你不要多心,你看炎少帅他有……喜欢的、鬼留洋,我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……
“我只跟你……跟你有关系,”何老板笑着笑着头就往下低去,蹙起的眉峰投下细密的暗影。他眼睫颤抖,声音凄楚破碎,“……师父……”
“我见过你。”
背后的脚步声撒参谋早有察觉,作为军人他浑身上下都是绷紧的神经,何况来人并未刻意隐藏行迹。
让他意外的是这人竟会突然对自己说话。
他转身,怀里抱着人的缘故,第一次转得不那么利落。
转过身来,撒参谋不禁愣住了。
“我还以为,阁下贵人健忘,不记得老夫呢。”撒班主看他眼里的神情就知道他认出了自己,这个人长着和自己八分相似的眉眼,当年一见就觉得颇为惊讶,“那阁下是他的师父吗?”
原来方才何老板的胡言乱语,全被这人给听了去。
撒参谋不禁被问得又是一愣……教开枪算吗?
对方见他懵然不答,上前双手一扳将不省人事的醉鬼接过扣在怀里,语气无波无澜,深不见底:“那就请让一让。”
撒参谋望着撒班主远去的背影,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,心中暗想:这辈子凡是戴眼镜的人,大抵都是自己的克星。



(题外话:掌声感谢撒参谋友情客串并送上一波助攻~
这里的人设是撒班主和参谋长相相似,同理二月和某个侦探也长相相似,这就可以理解二月和参谋长大人之间奇妙的情谊了~
最后一句话没看懂的可以参考帅府有鬼里面何侦探的人物形象。
祝大家跨年愉快~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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